刀刃上行走者的吟唱-——论易殿选诗集《死亡之吻》.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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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上行走者的吟唱-——论易殿选诗集《死亡之吻》.docx
刀刃上行走者的吟唱论易殿选诗集死亡之吻SingingontheEdgeoftheKnifeiOnYiDianxuan,sCollectedPoemsKissofDeath作者:关爱和作者简介:关爱和,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文学。原文出处:汉语言文学研究(开封)2018年第20183期第26-33页内容提要:死亡之吻是移居美国的河南诗人易殿选罹患癌症之后创作的诗集,这种生命极限下的艰难写作,本身便是生命的奇迹和对生命的礼赞。诗集所写的,是诗人最个人、最私密的经历感知,既有对爱情的歌唱、对亲情的不舍,更有“浪迹天涯”的“外乡人”永远的失落;而其中最为深刻感人的,是诗人徘徊在生死之间灵与肉的挣扎与痛苦。面对无法摆脱难以战胜的病魔,诗人用诗的语言,将愤怒与悲哀、鄙视与无助、恐惧与厌恶缠绕交织的情绪,以及对生命、生活的渴望与期待,对亲人的眷恋与依赖精彩呈现。解读诗情跌宕的死亡之吻,让人着迷、让人心疼,也让我们认识了一位理性之光笼罩、超凡脱俗、铁骨铮铮、柔情似水的诗人。期刊名称: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18年12期关键词:易殿选/死亡之吻/生命礼赞这是一本名为死亡之吻的诗集。作者是易殿选。诗集的封面上这样介绍诗作者:易殿选,河南汝南人,生于1953年。1981年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出版诗集青春风度月亮岛疯狂的石榴树田野之恋等,散文诗集多彩的世界,随笔集爱是一支歌等。1992年年初移居美国。作者的信息中与我有两点交集:一是同乡,二是同窗。知道与易殿选是同乡是在成为同窗之后。1978年3月,我们共同到河南大学中文系学习。四年的同学生活中,我渐渐了解到沉默寡言的殿选其实是一位爱诗之人,经常有作品发表。毕业后殿选因为擅长诗歌创作被分配到莽原杂志社工作。不久,殿选全家就远走他乡了。大约是六七年前,知道他要回家乡创业。再以后,听说他在陪好友体检时,自己也照了一张胸片。这张胸片上发现的问题,使他们立即回到纽约的家,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求医之路。死亡之吻中的诗写作于2017年。诗人在诗集的后记中叙述写作过程道:想以诗的形式记录我种种感觉的念头始于2017年3月,那时,除了手术的折磨、迷离、恍惚,我还进出了两次重症监护室,经历了两次死里逃生。不料想颈椎骨折又不期而至。当时戴着脖套躺在纽约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几乎动弹不得。有一天忽发奇想,为何不用诗的形式将常人无法经历、无法感知、无法忍受的种种体验记录下来呢?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给亲人、朋友、自己一个交代。比如对病魔突袭的愤怒与悲哀,对不测命运的鄙视与无助,对生活的眷恋与依赖,对死亡的恐惧与厌恶,对明天的渴望与期待,等等,权当自己留下的遗物。于是我便将手机的语音系统打开,将诗的语言输进手机的记事本,有精力时再整理。一个多月下来,居然有一百多首诗。沉寂了三十年,远离诗歌三十年,我惊讶于自己饱满的激情与爆发力。死亡之吻是殿选远离诗歌30年之后的重新写作。而这种“重新写作”是诗人在颈椎骨折,躺在病床上几乎不能动弹的情况下,以对着手机口授,而后整理修改的方式完成的。这种诗的写作时机和特殊方式使我震惊:死亡之吻是人的生命极限下的艰难写作,它产生的本身,便是生命的奇迹和对生命的礼赞。死亡之吻所写的是诗人最个人最私密的经历感知。诗人面对无法摆脱难以战胜的病魔,用诗的语言,将愤怒与悲哀、鄙视与无助、恐惧与厌恶缠绕交织的情绪,以及对生命、生活、亲人眷恋与依赖、渴望与期待的复杂感情精彩呈现。解读死亡之吻所表达的复杂感情,如同进入险象环生的无人之区,诗情跌宕,步步惊悚,让人着迷的同时,也让人心疼。心'疼的是诗人在病魔折磨下的种种痛苦,着迷的是面对病魔诗人的坚强从容。在阅读诗人曲曲折折的情感历程,体味诗人常人不曾有过的生命体验,领会诗人蕴含在诗歌字里行间的激情与爆发力之后,我们也认识了一位理性之光笼罩、超凡脱俗、铁骨铮铮、柔情似水的诗人。我每天都在刀刃上行走这是死亡之吻中一首诗的题目,也是诗人患病后度日如年的生命感受。诗人在后记中写道,"自2015年7月偶然发现罹患癌症后,历经惊骇、痛苦、迷惘、绝望,然后逃难似的返美疗伤在美国这么多日子,除了几次住院经历外,还要隔三岔五向医院奔跑,接受形形色色的检查和治疗"。偶而的检查,偶而的发现,便将诗人从叶落归根、颐养天年的自然生活轨道拉入出入医院、检查治疗的非正常的生活轨道,并且从这里开始了生命每天都在刀刃上行走的生活:我每天都在刀刃上行走/目不斜视,仿佛一个古老的剑客/飘飘欲仙,但又步步惊心/这是上帝钦点的属于我的/唯一的道路,别无选择/除非是违拗他的意志/就这样,我每天都是从刀刃上/奔向一个又一个浑圆的落日有一天累极了,也许会放慢脚步也意味着将会从刀刃上跌落/跌落到深不见底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卸下/谷物和泉水,以及唯一的书本/这些都是我携带的,终将/馈赠给亲人们的礼物每天在刀刃上行走的感觉,是以寂寞之心感受风声雨声,在生命的律动体会步步惊心。在刀刃上行走的危险,是行走者疲劳后的跌落。对随时到来的跌落,诗人的准备是:卸下自己所携带的谷物、泉水和书本,馈赠亲人。这种行走者跌落的预设,看似旷达而充满诗意,实含悲怆而无可奈何。诗人有致肿瘤君美丽的陷阱一再致肿瘤君诗云:我知道你们还在狂欢/于我的肉体之内/因为我听见你们的尖叫、呼喊/和玻璃杯触碰的声响/你们这些微小的凶残的生灵/你们这些饕餐者,一边咀嚼着/蚕食着我的生命,一边放肆地笑着/尖利而雪白的牙齿/血淋淋的,仿佛撕咬着羔羊的狼群那么现在,在你们的庆典里/我正在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落/伴随着香草、星光和夜半歌声/尽管那不是天堂的方向/你们所不知道的是/远离喧嚣、欲火、哭泣/其实是我痴迷已久的信仰/但是,是谁为我预备了这/铺满鲜花的陷阱?诗人与病魔的斗争,如雄心万丈的壮士,陷入无物之阵。肿瘤的肆虐,是那样的残酷刃瞬的猖狂那样的肆无忌惮。诗人的达观自信,诗人的刀剑激情,在看不到摸不着而又死死纠缠的肿瘤君面前,都无所施其所用。千种折磨万般无奈后,诗人抱定与对阵之敌同归于尽的决心:”一片凌乱的脚印。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我必阵亡。""而我知道,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同归于尽。""你们将同我一起化为烟缕/而我就站在自己的墓碑之上;笑看千军万马为我陪葬/这奢华的葬礼,没有帝王可比。"我们在欣赏诗人精神胜利与英雄气概的同时,也体会到人作为万物之王在"肿瘤君"面前的无能与无奈。诗人的手术台上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血肉之躯在生与死之间的辐转徘徊:无影灯下,恍您听到/摇晃的马车驰过的声音/夹杂着麦粒与稻草的香味/一些炊烟袅袅婷婷地漫过/村子后边那片参差不齐的树林/谁在小河边呼唤?那般熟悉/细听竟然又多了几分陌生/其实,我就躺在曼哈顿某家医院的手术台上/与洛克菲勒中心两条街的距离/被雪白的墙壁包围/在幽暗的潮起潮落中入睡接下来是几朵殷红的花朵/在皮肤之上绽放,我这样猜想/并且相信,任人宰割不过如此/这是八月的一个傍晚/叮当作响的手术器械/在耳畔合奏着什么;还有那些同流合污的手指/毫无顾忌地翻阅我的皮肤这个夏天已经结束/雪白的墙印满了光的性感的嘴唇/以及被时间涂抹的痕迹;我重又看见那些熟悉的脸/宛如果实,哑口无言/我重又看见阳光/从额头慢慢渗透我的全身/原来生与死之间/不过是几米的距离/而每一寸都是那么炫目、凄美手术是现代医学治疗的重要手段,无影灯是手术治疗的标志性设备。诗人"逃难似的”回到美国的家,就是要寻找最好的医疗救助。无影灯下的病人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恍惚状态。恍惚状态中的诗人听到了马车驰过的声音,麦粒和稻草的香味,村子里的炊烟和小河边的呼唤。这些恍惚中的所见所闻,肯定不是曼哈顿与洛克菲勒中心的场景。肉体在曼哈顿医院的手术台上!尚着,灵魂在万里之外的家乡穿越。肉体和灵魂的分离是第一代美籍华人都可能遇到的问题。生命历程中的前一段在东方,东方的倩愫盘根错节;生命历程中的后一段在西方,西方的经历绚丽凌乱。诗人对自己有“漂泊者”的定位,漂泊者难免会有偶尔的灵魂出窍和时空错乱。手术是医生与医疗的救助,是医生医疗与病人结成盟军,共同与病魔的战争。但手术救助,也给病人带来"任人宰割”的痛苦与不悦。接受手术后的诗人,在原有的“漂泊者”的自我认同外,新增添了“残缺者”的不良感觉。诗人骨子里是个完美主义者,对残损和不完整的自己特别在意。其在我不该是那个遍体鳞伤的人一诗中呼喊:"请赐我以攀爬的智慧和力量吧/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怆/一一无论是上帝,还是魔鬼/我不该是,也不能是/那个遍体鳞伤的人。"诗人在背负着希望远行中述说残损带来的绝望:"我曾经绝望过,当健全的肢体/不再完整,卡通似的生活的图画/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无情地撕碎,又树叶一般飘落/当眼前最后一缕亮光在瞬间熄灭/无边的黑暗将我团团围困。”绝望中的诗人感觉到“所有的道路都被从脚下抽去,被悬挂在巨大的空洞之中”。人类对付癌症,在手术刀之外,还有用化学药品治疗,谓之化疗。诗人把化疗和手术一样,都看作是一场战争。其化疗之殄一诗写道:黄色的、白色的液体/通过针孔吱吱地注入脉管里/瞬间过后,便听到波浪翻滚的声音/马蹄嚼嚼、战车隆隆的声音/喧嚣、呼叫、嘈杂的声音/我知道它们是百万雄师的化身/携着刀枪、火炮、烈焰/以及当代最为尖端的利器/它们将循着我的四肢/夜以继日向前推进这注定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尽管不知道强大的对手隐身何处/无形的炮火仍在倾泻师阵地上除了我赤手空拳地抵抗/还有那些隐形的巨人,旁若无人地/搜寻着可疑之点,所有的亲人啊/只能在遥远的地方助阵我渴望黄昏,因为接下来就会夜色降临/在夜色掩护下或许可以憧憬一下未来/想象一下爱情,何况夜色背后是黎明/而明天的战场也许会更加惨烈/那又怎样?我会抖净满身尘埃/挺胸迎击,直至阵地上一片死寂/如果有一天从焦土里崛起一棵小树/SB是我想告诉后人:这里没有逃兵在诗人看来,将化学药品,通过爆裂的血管、颤抖的心脏,输入体内,像无形的炮火倾泻于阵地,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化疗过程,是人类目前对待癌症最前沿最尖端最常见的治疗手段。在化疗实施的过程中,在针管与血管的亲密接触中,寄托着多少病人生命的希望,也记录着多少肉体的痛楚。在诗人想象中,经历化疗的惨烈之后,生命如果还有劫后余生,充其量也不过是焦土中生长出的一棵小树。死亡之吻叙说最多最为深刻感人的,还是诗人徘徊在生死之间灵与肉的挣扎与痛苦。残损残缺,也可能只是凋谢的开始。自称站在"生与死接合部"的诗人,时时感到死亡就在身边:"总之,有一只手执拗地向我招摇/陌生得令我不敢直视/也许来自某个街角,或楼宇的牙齿之间/也许来自巨大的绚烂的夜色里/隐秘的呼吸散发出幽暗的芳香/也许来自摇曳的灯光下,那颤抖的阴影/定然是在暗示某些劫数/以及深不可测的命运.死亡之手)劫数和命运,可能是病中的诗人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宽慰的话。诗人在难以拒绝的厄运中发问:"是谁将我推向这奇特境地?""当秋天的车队隆隆地驶过/预示对夏天的清洗即将开始/接下来便是追逐、践踏的尖叫/撕裂皮肤的快感,以及血液/挣破脉管追逐潮水的欢畅/呻吟声四起,被碾轧的/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从此我不再希望,直至所有的/祈祷都化为布粉。那么是谁/将我推向这难以拒绝的厄运?”这样的发问雷霆万钧,肯定没有人能够应答。诗人转而把追问变成了自省自责:”这并非命运的赐予/正如冻伤的花朵、结冰的翅膀/从来不是冬天的过错/我放浪了太久,常常违拗大自然的意志/在应该播种的时候忘记了耕耘/而在收获的季节四处流浪/或将幻想写在水面,将信物留在风雨里/率性而去,将过剩的精力/寄放在酒杯中/自己为自己构筑了一座炼狱;所以我只能忍受形形色色的熬煎/和肉体难以企及的洗礼/只能在生与死的间隙忏悔。"(自己为自己构筑了一座炼狱)诗人忏悔太久的放浪颓靡,忏悔耕耘的时节没有耕耘,收获的季节没有收获,忏悔幻想影响了行动,清醒交给了酒杯。沉痛的精神忏悔,或许可以减缓肉体的痛苦。在生与死的间隙中忏悔之余,诗人感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少:在我的背囊里,所剩的东西已经不多/许许多多东西皆已被我丢弃/比如思想的碎片、廉价的激情/以及一些关于人的伪命题;它们早已化作纸屑,被抛撒在路边/与落叶为伍,或融化在雪花里/一些多余的衣服也早已丢给了路人/既然不堪重负,冬天也已经过去/那件被用来护身的马甲,自然也成为累赘/因为我知道人生走成这等成色/在凶悍者眼里,已不屑于去袭击有一些东西则在无意间遗失;比如爱人的手势,关于美的钥匙/以及怜悯之心,所以我变得麻木而又迟钝/还有友情,其实它们就是云的脚步/日日相随却浑然不知/一旦化为雨,便顿感一片虚无还有一些东西被人强行索去/比如器官的一部分,所以我的肢体不再完整/那把用来划破黑夜的短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拿走/一支用来驱赶寂寞的口琴/竟也难逃被掠夺的厄运顽在我只能像一只被风拔去羽毛的鸟/踽踽而行在我的背囊里,所剩的东西已经不多/包括金钱、时间、幻想的能力/所幸还有足够的爱/去覆盖我的余生。(在我的背囊里,所剩的东西已经不多)在生活的长河中,诗人有过很多次的丢失。"必须承认,我是一个遛遢的人/而且善于遗忘,比如将诺言/与古董们堆放在一起/落满灰尘之后,忽然想起;却已经枯萎/有时候将一部经典/遗忘在风景区的凉椅上/任它自言自语/讲叙18世纪的陈年旧事/有时将朋友的一个约会/无意间裹进一支香烟里/一边坐在阳台看尘世/一边等待它化为烟缕。有一些东西,一旦丢失)拥有健康时的这些丢失和遗忘,都可以化作诗人充满诗意的表述。而健康一旦丢失,你的人生背囊里便没有了可以让你远足的资本,你和世界的对话也会突然变得没有色彩没有力量。丢失、残损与毁灭,在死亡之吻中是一类出现频率很高的意象,凸显与折射出被病魔袭击后诗人心灵深处的褶痕。诗人在我的城中描述了我曾“以毕生之力构建一座城",一座有秦砖汉瓦骨骼。有唐诗宋词风韵的城。这座渗透着诗人心血的城,突然沦为废墟。沦为废墟的城里,埋葬了诗人生命的理想。"我将一半瓦砾留在这里/让它们回归尘土;另一半装进马车里/运往岁月之谷,任它们与荒山为邻/我还要在唯一的路口刻上一行文字:这里曾经是我的城".我的船,我的村庄写一艘搁浅粉碎的古船,成为了我的村庄;船长的后裔,成为搁置在地面上的鱼,奋力游进庄稼的激流。作为村庄的叛逆者,我选择了流浪。流浪人的命运如同弯曲的河流,宇宙间的无形之手,会随时给你出其不意的伤害:"与生俱来的一副皮囊/仿佛不是为了阅读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体验形形色色的惩处/以及被凌辱、被撕裂的痛苦。""渴望结束,如渴望爱情老去/背后只留下一片沉默的荒漠/我永远无法知道最后一拳来自哪里/只知道站起来已是血肉模糊。"(每一天都在暗自猜想)流浪者在命运中随波逐流的困窘艰辛,以及生命无从把握的宿命与神秘,在死亡之吻中俯拾可得。死亡之吻中不讳言死亡。在经历了生的艰难之后,死或许便是一种解脱。诗人在路过死亡中写道:"所以我从不惧怕与它遭遇/我宁愿相信她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邻居/收留每一个走失的孩童/无论顽劣,还是温顺/当你犹疑地走进庭院/身后便会突然传来闭门的声音。“把死亡过程写成一场路遇,走进庭院身后的关门,这需要多强大的精神力量?对于死亡,对于天堂地狱的场景。诗人都设想过:天堂有人间的尊贵、爱情、自由、唯美,有老友的把酒言欢,有大师的机智诙谐;地狱有厉鬼的尖叫,暴君的猥琐,蝇营狗苟人的登堂入室,良善之人等待上帝召唤。诗人认为天堂地狱都或许是一个传说,他对死亡恐惧的唯一理由在于虚无。死亡的世界,"既没有天堂的高墙,也没有地狱之门/有的只是虚无,以及虚无背后/堆积的虚无,呼唤亦没有回声/而这才是我畏惧死亡的唯一理由”。(对死亡恐惧的理由)不惧死亡的诗人发出我已准备好了的呼喊:"我已经准备好了,几乎没有遗憾/除了过往的那些内疚/人,终究是要死的,所谓不朽/根本就是一个谎言/那又怎样?山河从来不曾破碎/破碎的,是那些应该破碎的灵魂/我已经准备好了,俨然一个/整装待发的士兵,安静得如同/那只卧在窗台微闭双眼的猫/不必叮咛或嘱咐,我的亲人和朋友们/这不过是一次计划外的远行/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恒久的相聚。"把死亡当作一场计划外的旅行,这种豪放与旷达,让人油然而生敬意。诗人在墓志铭一诗中写道:“如果有人问我,你将以怎样的墓志铭/纪念自己的一生?/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浪迹天涯;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我的缩影/SB饱含沧桑的四个字/不仅蕴含着我漫长而踉跄的脚步声/还有我的全部求索和挣扎。"以"浪迹天涯"作为墓志铭,因为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够描述诗人四海漂泊的生涯。在西方诗人的诗境中,诗人不取法马萨诸塞州的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孤独之美,不慕想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超然、潇洒,而钟情于英国诗人济慈”把名字写在水上"的浪漫:"我的人生毕竟走了太多的路/几乎走到大地的尽头/所以我更希望像济慈那样/将名字写在水上/写在大西洋的波浪之上/以波浪为家。"诗人以波浪为家,首先是因为写在水上的文字,不会被风毁弃:”让我将最后的嘱咐/写在河流之上,忧郁的河流;来自故乡。水光粼粼的文字/没有隐喻,当然也没有典故;只有水的呼吸,除了你/无人能够读懂其中的荒凉/也不必担心会被风毁弃。”(如果可以)诗人以波浪为家,更为重要的还因为海水那边是故乡:"那是我在聆听海洋的絮语/它深奥的喋喋不休的语言/令我愈加迷茫/那是我在沉思,人啊/为什么选择流浪。""那是我在眺望,那是我/化作一只没有翅膀的海鸟/时刻准备着飞翔/海平线尽处,有我思念的目光/海水那边是故乡。"(海水那边是故乡)浪迹天涯给予诗人异国他乡的孤独浪漫,也给予诗人对故乡与亲人绵绵不断的牵挂思念。人生是一条河流死亡之吻的第二辑致爱人、第三辑写给儿子是家庭成员之间的诗。诗人与夫人,在大学里相识相爱。夫人当时是就读于外语系的校花,纯情漂亮。以殿选的木讷追校花,在外人看来几乎是最不靠谱的事情。殿选最后的成功,一是靠宽厚坚韧与细心呵护,二是靠舌灿莲花般的诗。诗人在大学里获得的爱情,滋润了诗人的生命和诗。只想将青春重新交到你的手里写的即是大学的生活:“让我将采撷来的塔铃的声音/古城墙静默的思绪/以及月亮湖水底淡淡的月辉/装饰成一幅画送给你/让我用20世纪80年代的阳光/校园小路翠绿的缩影/以及遗落在树丛里的琅琅读书声/编织成一枚胸针送给你。""让我将你第T牛风衣扬起的律动/你乌发的波浪荡起的回声/你清澈迷人的眼角的余光/构建成一首小诗送给你/这不是归还,更不是回忆/我只想将青春重新交到你的手里。"将青春重新交到你的手中,是诗人习惯性狡黠的承诺,但夫人在习惯性狡黠的承诺中会有习惯性的陶醉。再读这首三十年前的玫瑰:“那一枝三十年前的玫瑰/饱满依旧、层次井然的秘密/仅仅因为你的矜持,我的坚守/我们与它才有了一场漫长的约会/但是谁能答应我,再过三十年/它仍旧鲜艳如昔,我的赞美/依然圆润,而你的激情仍在/喷亮有如九月的蝉鸣/那一枝三十年前的玫瑰,微笑如泪/就像现在我久久地看着你/若无其事,又一往情深。”我相信,三十余年相濡以沫的生活,"若无其事,又一往情深”的守望,应该是仁心宽厚的诗人最常态的情景。三十年中,诗人对夫人的信任依赖越来越深。有诗当你不在我的身边中写道:"当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便坐地为禅/不知寒冷时/双手该放在哪里,幽幽目光/又该在哪一张脸上凝止;而在芳菲的早晨/我亦犹豫于是踏露远足;还是囚禁在屋子里苦吟/预言幸福,我不能够/幸福从来就是/自己为自己准备的祭品/将名利付之一炬/将回忆付诸流水/亲爱的,当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只能击墙而计数/你归来的日子。"还有从分手的那一刻:"想你的时候就会一个人独饮/杯中之物是酒?是迷恋?/抑或是颠沛流离?/人间悲欢皆成盘子里的菜肴/沉醉。但很快又挣扎而起;告诫自己:决不沉沦/因为有你/想你已成为我难以更改的习惯/如同植物趋向阳光/上升为一种本能。想你的时候/内心便涌出一汪泉水/俯身观望并且咏叹/直至从前的点点滴滴汇聚成/你的倒影。”初读这些诗,感动之余,又生疑问:在中原事事可为的大叔,到了大西洋彼岸生活之后,怎么成了一个痴痴想念默默守望的巨婴?这是进化还是退化?这是爱情的力量还是生活的力量?在得知诗人患病的消息后的第三天,已经在国内有了兼职的夫人,毅然放弃一切,陪伴诗人回到纽约的家,开始了治疗的过程。病榻边的夫妻相守,在诗人看来是"若无其事,又一往情深”的静好。诗是诗人赢得爱情表达爱情的利器:"我曾经像挚爱诗一样爱你/因为在我看来,你就像一首诗席着几分婉约、几分朦胧/沿着你的韵律就能通向奇遇;也许还有浪漫的爱情/也曾经像爱你一样迷恋着诗/因为在我看来,诗如你一样/饱满,意向的丛林有风呼啸/走进诗里就是走进你,而每一步/都是一个境界,令人意乱神迷.”(之间)在不离不弃,携手抗魔过程中,诗人感到,自己是恶魔重拳下的失败者,而夫人才是真正的决斗者:"其实,真正的决斗者是你/尽管恶魔的重拳击打在我的身上/空洞的声音传之久远;尽管强大的对手,颠覆着我/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你用柔弱的肢体抵紧我的脊梁;决绝地说:决不能后退!/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没有了溃败的权利。"(亲爱的,只能是你)病中的诗人受着出生入死的肉体熬煎,病人亲属经历着生离死别的精神熬煎。诗人最后的情歌写道:“如果有一天我杳无音讯,或者下落不明/你也不要焦虑,那是被上帝唤走;这是迟早的事情,尽管我知道/那里既非天堂,亦非地狱;有的只是无边的虚无。但我并没有远离你/只要你抬起头,就会看到天边的一朵/经久不散的白云,那是我化作烟缕/在蓝天上抒写的最后的爱情."致爱人的主旋律是爱情,写给儿子的主题词则是叮咛。叮咛儿子记住自己是农民的子孙,家乡的黄土地是生命的起点:叮咛儿子播种荒谬,一定会收获装藜,付出忠贞,才能获得纯粹的爱情;叮咛儿子友谊也是一双透明的翅膀,会使你飞得更高更远。这些叮咛类似于父辈经验所熬制的心灵鸡汤,淡薄隔膜,很难与前两辑的厚重深刻相提并论。诗人写给儿子中写得最好的还是自己。我最引以为傲的职业中写道:“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我都拥有一个堪称完美的人生/饥饿使我知道了粮食的高贵/愚昧驱使我去接近文字的内涵/渴望繁华,于是我跻身城市的丛林/向往高度,于是我成为思想的奴仆/我拥有名誉、地位、足以为生的财富/以及贤良而美丽的爱人、卓越的儿子/别人拥有的,我几乎从不缺失/别人没有的,比如路过死亡/我已有了几次惊艳的际遇/它温良而狰狞的面目,让我接下来的/日子异常饱满,为此我应该满足/应该无悔地笑对余生/直至有一天被上帝悄悄唤走/一如常人,我的人生由许多模块组成/农民、矿工、编辑、诗人、媒体人/其实,我最引以为傲的职业/就是作为一名父亲。”把父亲当作引以为傲的职业的父亲,肯定是一个舐犊情深的好父亲。我们从那天,我们告别一诗中感受到两个细节:儿子在与父亲告别时,给父亲一个拥抱,"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拥抱/也是一个儿子在传递;对于父亲的庄严的情感"。儿子的仪式是西方式的,而父亲心目中的仪式则是中国式的:"其实这是我同你最想完成的俩个仪式之一;再一个就是/两碟小菜加半瓶老酒/唯有我们两个人在灯下对饮。"诗人父子都试图以自己的价值观所支配的方式,表达共同的血脉和庄严的情感。那么今夜,我就住在诗歌的房间里正如父子拥抱与父子对饮是两种价值观演绎的结果一样,诗人来到异国他乡后的日常生活与精神世界,游走在东西方之间。这一感觉,在第四辑左顾右盼之自由的力度一诗中被描述为“根须扎在东方的泥土,枝梢却在西方的风里”。20余年间,诗人无数次来往于家乡和他乡之间,感到自己不愿融入西方,又难以回到东方:纽约从来不是我的故乡/尽管我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海洋里/像一条来自黄河的浊浪/翻滚了二十多年时光/尽管我每天都在接受它/温柔而粗野的拥抱,每个拥抱里/都能感受到自由的狂热/尽管它给了我面包、房屋/以及聊以为生的财富/而且我胆小如初,照章纳税/遵纪守法,甚至不拖欠一张罚单/我还是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拒绝英文字母,乡音不改/拒绝三明治、肯德基,至今保留/一个堪称完美的中国胃/甚至放弃选举的权利/不只是因为黄皮肤的色彩无法修改/和中原文化沉重的牵绊/即使什么都不因为/我还会在自己的灵魂/贴上外乡人的标签而到了郑州,这个自以为是的故乡/我依然目光苍茫,家在何方?/尽管郑州的每一个路口/都堆积着我的乡情、亲情和友情/即使随便在马路边儿抓一把沙尘/都能看到我当年的足迹/我曾经任职的地方,那个虚无的/文化大院,会聚了太多/虚构的乖张的面孔/市公安局的户籍簿里/同样找不到我的名字/我不能在这座城市开一个银行户头/以云的方式支付旅费/也不能用原有的名字/买一座房屋,颐养天年所以我成了一个没有故乡的人/一个永远的外乡人/所以只能像一艘被放逐的船/随波逐流;只能像一片没有地址的落叶/随风飘散。(永远的外乡人)诗人把"浪迹天涯”作为自己的墓志铭,诗中表达的不仅仅是永远的外乡人的失落,还有几分世界公民的傲娇。诗人大学毕业之后所到的第一座城市是郑州,这个城市给了他安定的工作,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居住着他最多的同学朋友。十年、二十年,诗人离开这座城市太久,再回到这里,便有了种种陌生和不适应:"这座城市的郊外,越来越远;远到想象一下都令人疲惫僦是这样的郊外,也甚少见到树林/树林里的鸟儿不知去向/甚至连不被人待见的乌鸦/也选择放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土地的绑架者/和想象力匮乏的城市设计者/他们或许正隐匿于某一个地方/与水为邻。”(郑州印象)“许多年之后,我又走在这座城市/试图鱼儿一样潜伏在楼群深处/寻找那些曾经发生的/和可能发生的一切,包括友情/以及仇恨,但我一无所获/除了记忆的残片,曾经的道路像悉的脸,与往事一起消失;这座城市已经离我很远/远不可及,我重新沦为过客/所谓过去,不过是酒杯里的珊瑚。"(寻找)在这座充满记忆的城市里,没有了绿树,没有了鸟鸣,没有了友情仇恨,往事与城市渐行渐远。诗人浪迹天涯居住的第二座城市是纽约,这里是自由女神的居住地,是世界财富的集中地,是各国浪迹者自我放逐的天堂:”于是在这座庞大的都市/我只能沿着污物遍地的街道行走;只能在没有语言的高度/自言自语,并且企望/绝处逢生之美/莺萝花一般绽放/所有的平面,都奔跑着疯狂的车轮/以及金钱的脚踵和梦游者/跌跌撞撞的身影/静止的是树,是欲望的/另一种形态/除了沉默,我几乎无话可说/当我举一抹自由的切片/在阳光下检视,一片虚无/当我混迹在五颜六色的人群中/却找不着关于色彩的感觉.”(自由的力度)在这座被看作世界中心的城市里,诗人看到了肮脏的街道,疯狂的车轮,横流的欲望,自由的虚无。在纽约康复中心,他还看到了无数个体生命生老病死悲喜剧,看到了被冰雪折断翅的鸟儿,被命运摧残的生命:"现在他们像寄居蟹一样/寄生在康复中心的病榻上/似乎每天都在降低生命的高度/纵使坐在轮椅里;依然难以遏止泥土的上升/一大片风烛残年,触目惊心/人啊,我该怎样诠释你的存在;如果这就是结束,那么又何必开始。"(人啊,我该怎样诠释你的存在)不幸的是,诗人也被迫“加入到被命运摧毁的生命”的行列。左顾右盼一辑中有两首诗,分别叫门和谁能告诉我。门里有诗句"从一道门走进另一道门,你别无选择"。谁能告诉我里有诗句"谁能告诉我,命运之手/该将你张贴在哪一面墙上/当风把你揭开/你又是在哪一片屋檐下府放自己的身体、情爱乃至忧郁"。读这些诗句时,我觉得句句都是诗人命运与结局的危言谶语。浪迹天涯者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命运之手,推移每个生命个体的身体到哪个城市,生命个体就在哪个城市存放自己的一切。在得知自己患病前,诗人及全家已经做好了在郑州落叶归根、颐养天年的准备,也在郑州精心装修未来的家。因为这里毕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但造化弄人,一纸检查结果,又把全家推向大西洋彼岸。诗人30年后在生命的极限中重新写作死亡之吻,不正是命运之手推动的结果吗?死亡之吻中最长的诗诗歌之夜中写道:诗歌,这人类最古老的语言/很久很久以前,或许在石器时代/人们便发现了它的秘密/与火种一样,黑暗里的光/温暖的源泉。所以人们把它刻进岩画/成为风中不朽的传奇/所以在虞舜之前的茅屋/雅典娜时代的殿堂里;便悬挂起清丽的诗句尽管是一座虚无的存在/当灵魂逃逸,人们还是习惯/潜入这个房间栖息片刻/当困顿、忧郁之时/人们还是喜欢将脸颊/贴在它透明的羽翼之上;寻找安慰。也有人坐在/这个房间里苦苦守望;远方归来的帆/漫长冬天边缘的那一片新绿诗歌啊,你几乎与太阳与神同在/而你的光芒的穿透力/又岂是太阳与神可比?你可以抵达任何地方,只要你愿意/包括科学的脚踵无法抵达的地方/通向真理的狭窄的路径;在浩瀚的宇宙之外,依然有你的脚步徜徉/也许你真的源自上帝的胸襟/但是"上帝死了",而你仍在/此刻,我就独自留在你的房间里那么今夜,我就住在诗歌的房间里/抚摸着缪斯滑腕的裙裾/安然入睡。让我回归到婴儿时代/直至在诗歌缓慢的呼吸里;演绎一粒透明的微尘.诗人对诗歌的礼赞,由衷地真诚:诗歌古老,与人类有共同的生命。诗歌温暖,像火种和黑暗中的光。诗歌给人安慰,帮灵魂逃逸的人扫除困顿忧郁。诗歌高贵优雅,在从不断裂的河流留下清晰的辙印。诗歌光芒的穿透力,与太阳和神同在。诗歌的脚踵足迹,可以抵达任何地方。诗人愿意留在诗歌的房间里,是想把自己的幸福与痛苦留在诗歌里,把自己的奋斗与挣扎留在诗歌里,把自己经历的血肉之躯在生与死之间的徘徊留在诗歌里,把自己对劫数和命运的诅咒留在诗歌里。诗人抚摸着缪斯滑腻的裙裾安然入睡。是因为他一生的漂泊已有了归宿,是因为他的人间挚爱已刻在爱人的心头,是因为黄河儿子的血脉已被卓越地继承,是因为死亡对他不过是计划外的旅行。诗人渴望回到婴儿的时代,婴儿的时代没有漂泊。没有痛苦,父慈母爱,身躯完整。在诗歌的呼吸中,演绎一粒透明的微尘,这是一种愿望,这种愿望今天也终于得到了实现。在笔者开始写作此文时,诗人在病中,不能讲话,可以点头,可以示意,可以握手告别。在美国的同学John带一束鲜花代表77级同学前往探望,诗人紧紧拉着看望者的手,不忍放开。诗人的夫人在John离开后,在短信中告知:"我把花放在殿选的视觉企及的地方,让他时时刻刻明了同学们的盼望与鼓励。”就在这一小文完成的前一天。2018年的6月16号,殿选在大西洋彼岸长辞人世。诗人走了,诗人的诗留下来了。诗人在诗歌的房间,在缪斯的身边入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一种美好。我们现在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对诗人的另一种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