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书库里的故事-——论王安忆阅读、课堂和随笔之间的互动关系.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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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家书库里的故事论王安忆阅读、课堂和随笔之间的互动关系TheStoryaboutaWriter,sStackRoomrTheInteractiveRelationshipAmongWangAnyi,sReading,LecturesandEssays作者：程一作者简介：程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原文出处：文学评论（京）2022年第20224期第187-194页内容提要：通过整理材料，可以发现王安忆的“个人书库”与六七十年代的阅读、任职复旦前后开设的小说课堂、作家在各地旅行所发表的演讲文本之间，发生着相当密切的交互印证关系；还可以梳理出她在面对八九十年代文学思潮、写作风习和文坛观念时，通过

2、自我反思留下的鲜明痕迹，及其小说创作上深厚自觉的古典主义气质。在这个意义上，一个作家的图书目录，显然蕴藏着许多有待进一步被认识的文学史材料，这也许可以发展出新时期文学重要作家研究的又一个增长点。期刊名称：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22年11期关键词：王安忆/阅读书目/八九十年代文学思潮文学史研究表明，作家因创作需要而阅读，这种文学范畴内的活动，一般体现为：“作家的阅读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对作家作品的阅读，二类是各种典籍杂书。第一类可称作作家的直接阅读，这就是阅读直接服务于他们的创作，与他们创作风格的形成有直接的关系；第二类是作家的间接阅读，但涉及作家的修养。”口但读到”书籍的社会史对

3、阅读更广义的分析，才知道它其实也牵绊到作家早年命运和社会思潮、成名后的课堂和讲座，且与文学观念的逐步定型有密切关系2。我对王安匕的“个人书库”进行了初步整理：它辑存在剑桥的星空丰饶与贫瘠心灵世界一王安忆小说讲稿小说课堂，以及陆续找齐的谈话录雅致的结构我读我看小说与我和戏说等书籍中。书库又分为外国古典名著外国近现代作品中国古代、现代作品和当代作家作品”等书柜。它们映现着她多元的读书趣味，隐匿着知青、复旦大学老师、职业作家、社会活动家等不同身份，有些可做文学史现象来考察，有些则可从社会史角度来认识。于是我决定缩小范围，选择王安IZ几个比较典型的地址去考察，比如插队时期的读书，复旦大学“小说课堂，包

4、括她的演讲和随笔等。既然她读书丰富而芜杂，那么我们不如将问题先聚焦到其小说写作方法和技巧、文学观念的变化调整和最终形成等方面去。-个人书库”简编先看王安IZ的个人书库。外国古典名著方面，有雨果的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莫泊桑的羊脂球项链、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复活安娜卡列尼娜、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远大前程老古玩店圣诞颂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普希金的黑桃皇后、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左拉的小酒馆女士乐园、屠格涅夫的初恋父与子贵族之家前夜、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都德的最后一课不朽者、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艾捷尔丽莲伏尼契的牛虻。众所周知，无论对一般读者

5、还是对作家来说，以上藏书无疑都是他们的“镇库之宝。根据我整理的材料，王安忆插队前后读外国古典名著最勤3。而多年后她到复旦大学中文系讲小说，重读名著再次在心灵世界一王安IZ小说讲稿中亮相。可见它们在她的阅读写作经历中居于核心位置。外国近现代作品里，有美国的欲望号列车赛珍珠传嘉莉妹妹伤心咖啡馆之歌婚礼的成员美国梦寻恐怖角最后一个加油站牧鹅少女洛丽塔微暗的火防守。法国的有女客物质生活情人鼠疫克里斯蒂娜黛莱丝就医记零战舞会。英国作家创作的有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珍奥斯丁的他金字塔密室阿加莎克里斯蒂全集月亮宝石从月亮来的男孩埃特纳山下的房子看不见的恶魔1白E丽影又来了，爱情金色笔记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日本作品

6、有鞋鱼铁道员去京都千年繁华华丽家族蟹女窗边的小姑娘YO-YO最后的资料深河。俄罗斯的有索尼奇卡勇敢二十六个和一个。加拿大作家的作品有使女的故事航空港钱商菩萨凝视的岛屿。瑞士的有中国公主马戈特的痛苦工间休息房东夏天的童话长睡衣启程国王的石匠。德国的有玻璃球游戏格林童话香水夏先生的故事鸽子。捷克的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玩笑上坟。意大利的有蛛巢小径教父。匈牙利作品有无命运的人恶童三部曲，瑞典的有龙文身的女孩，奥地利的有桐卡，还有哥伦比亚的百年孤独、爱尔兰的布鲁克林尤利西斯都柏林人。从整理材料看，对挑书读书一向苛刻的王安忆，起初并不看好外国近现代作品。但随着80年代中期，当代文学由“现实主义向先锋文学”

7、大幅度倾斜，小说写法成为时髦，演变成创作浪潮，这些作品在书库中数量猛增。先锋小说写法和技巧，在她的小鲍庄小城之恋岗上的世纪等作品中得到了极具密度和大胆的实验。不过很快，她又返回所擅长的写实小说路径上,长恨歌米尼我爱比尔文工团成为一批最成功扎实的收获。再看以下两类。中国古代文学、现代文学作品方面，有冯梦龙的挂枝儿、王实甫的西厢记、蒲松龄的聊斋、曹雪芹的红楼梦、朱瘦菊的歇浦潮、鲁迅的阿Q正传一件小事等多部作品、许地山的缀网劳蛛、张爱玲的金锁记倾城之恋花凋色，戒留情鸿鸾禧蹒瓦怨女第一炉香、沈从文的萧萧、孙犁的白洋淀、徐轩的风萧萧鬼恋、茅盾的子夜。从王安忆阅读频率看，欧洲19世纪文学巨匠的作品，是其重

8、中之重。她的文学观念和修养根植于此。90年代后，她开始深耕红楼梦、明清笔记小说、海派小说和张爱玲作品，进一步加深加厚写作根底。反映在创作上，长篇小说在社会变迁史中的人生无常情绪日益增强，不过，欧洲文学的悲悯情怀也在其中交相辉映，构成中西合璧的宏大叙事结构。她开始在作品中尝试一种半文半白的文字语句，有的还蛮有味道，个别则显得生硬、晦涩。相较之下，她对其它现代作家作品恐怕只是偶尔翻翻，明显是在写随笔散文的时候，暂作知识参考，算是“闲谈。中国当代作家作品方面，有苏童的沿铁路行走一公里稻草人我的棉花，我的家园乘滑轮车远去西瓜船独立纵队他喘现场游泳池回力牌球鞋西窗午后故事一个朋友在路上二重奏菩萨蛮妇女生

9、活红粉园艺妻妾成群樱桃，莫言的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透明的红萝卜金发婴儿拇指铐野骡子弃婴飞艇枯河白狗秋千架一匹倒挂在杏树上的狼冰雪美人牛司令的女人，余华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呼喊与细雨，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在伊犁杂色，张承志的心灵史，张炜的古船九月寓言外省书柏慧，卢新华的伤痕，李佩甫的无边无际的早晨，陈国凯的我应该怎么办，贾平凹的鸡窝洼的人家，刘恒的伏羲伏羲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王朔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刘真的春大姐，宗璞的红豆弦上的梦东藏记，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古华的芙蓉镇，张洁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拣麦穗七巧板祖母绿方舟，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阿城的棋王，刘庆邦的走窑汉玉字血劲心

10、疼初恋神木，张北海的侠隐，骆以军的远方，史铁生的务虚笔记命若琴弦午餐半小时我们的角落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插队的故事毒药中篇1或短篇4，朱天心的古都威尼斯之死时移事往，陈应松的雪树琼枝，叶广苓的梦也何曾到谢桥，红柯的吹牛，蒋韵的隐秘盛开栋树的囚徒盆地，凡一平的寻枪，林希的小的儿，苏伟贞的魔术时刻，蒋晓云的百年好合，金敬迈的欧阳海之歌，上海专业作家作品丛书中的白玉兰文学丛书，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邓友梅的烟壶，陆文夫的美食家,张一弓的犯人李铜钟的故事，柳青的创业史，浩然的艳阳天，谟容的人到中年，冯骥才的啊！，路遥的人生，马原的虚构，孙甘露的信使之函,格非的迷舟，叶兆言的枣树的故事，李晓的叔叔阿姨大舅

11、和我，陆天明的泥日，殷慧芬的欲望的舞蹈，郑万隆的异乡异闻，汪曾祺的鸡毛王四海的黄昏故里杂记鉴赏家徙，宋泽莱的打牛浦村，陆星儿的天生是个女人痛，刘玉堂的自家人，张欣的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池莉的绿水长流，於梨华的归，彭小莲的他们的岁月，万方的空镜子，张宇的软弱，叶辛的半世人生，施淑青的愫细怨，迟子建的伪满洲国，李碧华的胭脂扣。上述书目表明：作家仍比较关心重要同行新作和发展趋向，作为她写“序跋时的必备参考材料。她数量不菲的应酬性“序跋，皆出于此。另外，王安忆毕竟担任着中国作协副主席、上海市作协主席等社会职务，又是资深作家，因此有责任提携奖掖年轻无名的作家，价值不高的序跋也不算少。因无关她的研究，故

12、对所涉作家作品未详细列出。二插队前后的作品初读在研究当代重要小说家的时候，其作品初读并非无足轻重，而需尤为注意。因为，这种阅读往往因时代之乱或变引起，它虽然不决定其一定会走上文学道路，却决定着对其一生思想的影响。但难度在于，如何分辨其中的“无意识阅读和有意识阅读之不同。我在材料中注意到，文革之初学校停课，废品收购站堆满扫四旧”的书籍，王安匕利用这些读物，以及同龄人交换图书和家里藏书，开始囱囹吞枣地读外国古典名著。书在同学中频繁传借，时间相当紧急，只能在各人手中停留一二天，甚至一个晚上，于是一个白天读完安娜卡列尼娜，一晚上读完牛虻，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缺头少尾，侦探小说甲壳虫杀人案只看个开头，狄更

13、斯远大前程还是听邻居讲述,这些匆急阅读，被她戏称为“吞书40不过，她却声明：我的整个古典文学的阅读都是在那时候完成的，比如说托尔斯泰、屠格涅夫。”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罗曼罗兰、大仲马和小仲马等5。当时青少年，像王安忆囱囹吞枣乱读书的情形着实普遍。据杨健分析，一些知青因脱离学校老师指导，又无课堂限制，开始接触“黄皮书，王好立、史保嘉、芒克?口鄂复明等读的是资本论第三帝国的兴亡新阶级通向奴役之路小逻辑法国大革命史伦理学哲学回忆怎么办在路上白鲸麦田里的守望者战争与和平红与黑愤怒的回顾人岁月生活和月亮与六便士等。在山西太谷插队的甘铁生和同学们轮流看，山泉摘录了大量中外名著片段，仲维光则搞起了“手抄文学

14、”活动，均显示出乱读书的特点。然而，乱读书现象被杨健大幅度提升到“重建人生”的思想高度。王安忆失学在家，或赴安徽插队，均无做作家的抱负。父母冀望她读书升学，当一名医生；她却因在上海呆得无聊去插队。插队后又萌生反悔，于是拼命复习数理化，拖着手风琴报考江浙各地的文工团，四处寻找推荐上大学和就业机会。之所以没再碰外国古典名著，是由于父母和社会观感，都觉得搞文学危险。不过自小养成的读书习惯，她跟这些书，在精神领域居然有种莫名的亲近感。看多了，有时就学着写，大多写在日记和家书中刀。与上述无意识阅读”有所不同，身为作家的茹志鹃，在坦承王安忆的读和写在知青同学中有随大流性质的同时，也留意到“有意识阅读正在影

15、响着女儿对生活的观察及其家书写作。她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女儿是刚过16岁生日去淮北插队落户的。孩子初涉人世，又在偏僻遥远的农村落户，家里自然担心，于是两地之间家书频飞。日子一久，她在女儿寄来的幼稚家书中，偶然发现她有些文字上的表达能力。例如，安IZ在信里写自己劳作、生活和环境，村子里的小姐妹，老大爷老大娘，以及村里的纠纷等，个别还颇亲切生动，如闻其人其声。又比如，村人由于每天劳动和生活寂寞刻板，一听见井边有人吵架，挑水的立即丢下水桶，切菜的丢下菜刀，直奔那里看热闹。吵闹停止，大家便叹了口气，颇显遗憾地纷纷回屋里做饭80不过坦率地说，王安忆的家书只相当于上海下乡知青的平均水平。金宇澄长篇小说繁花对

16、殊华的一段描写，在此可做参考性的旁证材料。沪生，我写信来，是想表明，我们的见解并不相同，所谓陈言腐语，花鸟之寓目，自信心中粗，人已经相隔千里，燕衔不去，雁飞不到，愁满天涯，像叶芝诗里所讲，我已经支离破碎，六神无主，也是身口自足。我们不必再联系了。9殊华下乡插队前，曾和沪生、小毛一起读穆旦玄奥生涩的诗八首，这跟王安忆初读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在眼界上不见得有上下之分。“外国古典名著在王安忆书籍榜单上之所以重要，一方面是因为各省市图书馆一度失序，流向社会的文学作品，一时填充了青少年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也因冷战背景中，外国近现代作品原属国的进口渠道堵塞，一般读者很难接触它们。这种背景，限制了王安匕的读

17、书视野，却奠定了她初读的基础。未想多年后，古典名著竟成为作家的“枕边书和“经典中心”。在访谈人张新颖提及她插队时有没有读过20世纪西方作品的问题时，王安忆断然回答读不到，那时候，又说它们也许会在高干子弟圈子中流传10。多年后，王安IZ对当年不自觉的初读，有更多较翔实的解释：我们少年时候那个年龄，心灵像一张白纸，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事情。书本给我们神圣的感觉，好比人生的老师。因而，总把书本上的话抄在日记里，反复琢磨。到我们成长起来，对这个世界逐渐形成某种看法，经验就不仅单纯来自阅读，还与亲身经历的生活有关。这种经验积累，使文学阅读自觉地去芜存精，选择那些真正的好书。于是，阅读和经历的双重视角，就会使

18、我们本能地懂得哪些是好书，做出自己的判定11。显然，王安忆所谓读者无意识的阅读，与作家有意识的阅读，在这里是一个由不自觉到自觉，盘旋上升和发生质变的过程。但不要低估这些外国古典名著，这些“文学初读，在当代小说家个人书库中拥有的无形而坚固的地位。比如贾平凹初读的红楼梦，莫言初读的“十七年”红色经典和三国演义水浒封神演义等。纵观他们几十年的创作道路，这些回旋式的起点，与他们反反复复的小说实验之间的关系，实在有深长的意味。这首批书单，也无疑构成了王安忆书库的“馆藏宝笈”，对她文学观念的最后缔造产生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三在复旦开设“小说课堂1996年和2011年，由于复旦大学中文系陈思和教授热情相邀，王

19、安忆两次为该校学生开设小说课堂课，3年后正式受聘中文系教授。两部备课手稿心灵世界（1997）和小说课堂（2012）因之问世。如果首次上课是朋友之请，后一次兴许是复旦教师的分内职责。相较于插队前后的“无意识”读书，已是显赫作家的王安忆老师，其授课书单”值得展示，她明显在带学生“有意识读书”.书单以心灵世界和小说课堂的顺序列出：张承志心灵史，张炜九月寓言,雨果巴黎圣母院，托尔斯泰复活，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曹雪芹红楼梦；雨果悲惨世界，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胡廷楣生逢1966,周宛润五妹妹的女儿房，李肇正城市生活，王季明租个男友回家过年，阿加莎克里斯蒂啤酒杀人

20、案，劳伦斯布洛克八百万种死法，卡尔维诺卡尔维诺文集，卡森麦卡勒斯婚礼的成员，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苏童小说，莫言小说，李佩甫无边无际的早晨，王大进远方的现实，乔叶紫蔷薇影楼，汉姆生拓荒记，西蒙波伏娃女客，王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棉棉啦啦啦，张爱玲金锁记，安妮普鲁克斯断背山，普希金黑桃皇后，还有电影和中华传统文化等，不一而足。书单内容宏富，随意又不失精彩。它重在小说创作技巧分析，偶尔联结作品时代背景，是典型的作家讲课方式，尽管缺乏大学老师讲授文学史的系统性和完整性。仔细琢磨书单名目，也有意思：外国古典作家5位、外国近现代作家8位、中国古典作家1位、中国现代作家1位、中国当代作家9位，另外是几

21、位不知名的上海籍作家。外国古典作家人数虽位列第三，却是两部讲稿的最吃重部分，充分展现出王安忆作家读作家”的远见卓识，以及境界深邃的鲜明授课特点。值得关心的是，这份“外国古典作家”的书单，居然与作家插队前后的“外国古典名著书单，在四十多年的时光交错中相互重叠，别有一番意味。“小说课堂”给人的印象，是用当代作家烘托外国古典名著，所以对雨果、托尔斯泰的作品特别投入和用力。王安忆擅长在铺陈作品故事后，直逼作者的思想要点：巴黎圣母院是一个神灵的故事，一个神降生民间，受尽人生的折磨。它以离奇和对比手法写了一个发生在15世纪法国的故事。故事有两个主角，男的是圣母院敲钟人卡西莫多，女孩是吉普赛人艾思米拉达。卡

22、西莫多极端丑陋，艾思米拉达美貌绝伦。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暗恋后者，命卡西莫多把她抢来，被赶到的宫廷弓箭队队长菲比斯搭救。艾思米拉达爱上了这位救命恩人，没想到英俊潇洒的他是始乱终弃的坏人。心生嫉妒的克洛德，在两人约会时刺伤了菲比斯，却嫁祸艾思米拉达。卡西莫多在劫法场后，将艾思米拉达藏在圣母院，并将心狠歹毒的克洛德从塔顶推了下去。两年后，人们在埋葬死刑犯的地穴发现了两具骷髅。一具是一个女子，另一具骨骼歪斜，以奇特的姿态抱着女尸。王安忆由此指出，巴黎圣母院的结构分为三界：第一界是腐朽衰亡的世界，由王室、司法、神职人员组成；第二界是新生的市民集团，他们人数众多，生命力旺盛；第三界是神界，意指现实中完全不

23、能实现的事情，却在神灵世界中显现，因此它是永恒的。艾思米拉达害怕看极端丑陋的卡西莫多，卡西莫多因爱她而背叛一切，包括他的恩人和巴黎圣母院。于是，在现实生活中无法结合的两个神灵，最后在灵界里化为一体12。王安忆是想对学生强调，张承志、张炜虽崇尚雨果作品的古典主义气质，但雨果所描画的心灵世界显然要比心灵史和九月寓言都更要复杂和丰富”。雨果对现实世界材料的搭建和驾驭，简直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张承志小说采用宗教史的材料，张炜用的是社会政治经济材料，基本能一目了然，而“雨果的材料相当庞大，他几乎是用了法国几百年的历史、文化、宗教革命，来作材料，不是一砖一瓦，而是大块大块的巨石，巴黎圣母院即是用巨石筑

24、成的宏伟的文学宫殿口引。在复旦课堂，王安IZ还对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花费了一番功夫，是目前看到的她分析外国古典名著最为精彩的地方。例如，她认为复活的卓异之处，不在写聂赫留多夫和玛丝洛娃的犯罪，而是聂氏在意识到自己罪行后,不仅要拯救玛丝洛娃，更要借拯救玛丝洛娃之举最后救出他自己为此作家专门讨论了玛丝洛娃怀孕后，曾去车站找他，而聂赫留多夫在外面下着雨、地上是泥泞的温暖车厢里，忘掉这件事，也没听见玛丝洛娃在外面喊他的细节。聂氏从将军家出来，听说拒绝他求爱的玛丝洛娃决定接受西蒙松的爱情，于是有了一种温暖兼释放的感觉。她举例分析聂氏的思想活动:回到住所，开始回想，开始分析思考，到最后他

25、发现无路可走，只有一条自救的路。就像他救不了玛丝洛娃，玛丝洛娃也救不了他，他们最终的分手其实是分别走上自救的道路。而这群政治犯则是自救的榜样，是最崇高的人。她对学生指出，托尔斯泰不像坚信理想能够创造一个神界的雨果，他是在使用现实世界真实性和全面性的材料，因此他的困难就格外巨大；正因为他是要用具象的材料去创造一个不真实存在的世界，也才显示出他作品的广阔和雄伟14。在心灵世界和小说课堂两部书里，王安忆对西方近现代小说、中国当代小说的创作技巧表露出兴趣。她尤其推崇马尔克斯百年孤独迥异于古典小说的叙述艺术，认为他在“拆房子，而不像雨果、托尔斯泰那样“造房子。但在将前者与外国古典名著的古代文化”做出优劣

26、比较后，她以不无讽刺的语气说，现代小说其实就是虚无，是要把读者带到这种虚无之中。”它使我感到，我们已经走入了死胡同，应该勇敢地掉过头，去寻找新的出路。因为，它是致命的，”改变了20世纪艺术景观的缺陷也在此口5.虽然她并未指出，这新的出路究竟在哪里，但通过她对外国古典名著不厌其烦的详尽分析，已可以看出某种端倪。四演讲和随笔既然王安IZ说近现代小说是在“拆房子，那么我们看看，其作品是怎么拆房子的。在她看来，贺拉斯瓦尔浦尔的“哥特小说”奥特朗托城堡，副标题一哥特故事”，是借中世纪建筑风格暗示压抑恐稀的情景。螺丝在拧紧是来自超自然研究的影响。美国惊悚小说窗户上的那张脸,不外是异域老旅馆，发生过不为人知

27、的故事。而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的法力，主人公泰莎，可以隔着衣服看见对方兜里的钱包，包括钱包里的东西。（剑桥的星空）口6在这类作品里，作者设置的火葬场或其它道具往往是观景点之一。在奥斯特利茨中，主人公的讲述是从宏观角度进入的；而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伊姆雷无命运的人生，故事则始于懵懂，我按部就班在实践他那个市民阶层的人生。乔伊斯短篇集都柏林人里的死者，晚会范围是亲朋好友，亲切而沉闷，于是有了些戚容。她研究德国作家派屈克徐四金的小说鸽子，写一个在二战中幸存的犹太人，发现作者是在将自己移情于一只每天飞来的鸽子。这个小小的飞行动物，具有穿越时空的神力，把主人公带回过去又带向未来。（命运与无命运）口刀她认

28、为上述也就是和马尔克斯相似的“拆房子技术，它绝不是像所谓后现代另解一下推倒算数，不讲任何道理，而是有次序、有逻辑，一块砖一块砖拆给你看。当它拆下来以后你才看到这房子的遗迹口8。王安IZ出于小说创作需要，自然会欣赏外国近现代作品”巧妙精湛的写作手法，但她警醒到，它首先是科学技术的发展的结果，科学技术的发展把神话变成了现实，大自然的威力和英雄主义的伟大都没有了19。就在这种矛盾交叠的心境中，她分析了西蒙娜彳惠波伏瓦的长篇小说女客，指出女主角弗郎索瓦兹具有挑战性，目的是将她与情人皮埃尔的两人关系扩展到三人关系。但是，怎么去保持平衡？这就要在一般的激情外，再葆有理性，因为理性可以保证他们的爱情，不担心

29、激情会枯竭，而忠诚和信任则无必要。换个角度说，他们是一种创造性的关系，一种人类的后天性关系，是艺术关系，因为它反自然。（男女关系的乌托邦）20她觉察到就当前的中国小说而言，另Y时代正在到来。基于这个判断，她看到俄罗斯小说装载因素的科幻性质，国家一夕之间改变了气质，精神价值在物质主义的围攻下消失殆尽。读俄罗斯小说日食，她蓦然想起巴甫洛维奇的话：现在还没有全面谈论我们的过去，虽然是在谈论大的方面，革命和战争。她又谈到，另一篇俄罗斯小说夜谈的冷淡很是奇怪，Y掉队的旅行者走入一片林中空地，看见篝火，篝火旁有一个汉子，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于是相处了一个晚上。近现代小说，时不时会有这种“偶然因素”出现。比如，

30、泪，为爱而流的故事是，结婚当晚，新郎对新娘说我并不爱你；在宇航员中，大家盼来的他竟是一个惯偷；我亲爱的中那个女孩，谁也不知道她是谁,更不知道她准备去哪里，从一个车站搭车，到一个地方，接着从另一个车站上车,再到下一个地方。（另一个时代正在到来）21为指明王安忆对这些近现代外国文学作品的真实评价，有必要引用她评马尔克斯小说的一句话：古典小说的目的是要创造一个独立的心灵世界”，而现代小说的本质越来越现实”，它其实是理性的成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归纳22。前面说过，跟插队读书和在复旦带学生蹲点式重读不同，王安忆大约是在去世界各地的旅途中，写下这些“演讲和随笔”的。这让它们带有旅行的性质，在不断转车和转机

31、过程中，产生出某种随意性和漂泊感；然而这也是职业作家在长期伏案思考写作后所期待的“另一种生活”。奇怪之处在于，越是“在路上，反而越让她回忆起在家中，于是又带出了“现代小说和古典小说”这个比较性视野和情怀。我们由此看到，王安忆在研究外国近现代小说“拆房子时是理性的,却在比较现代小说和古典小说的异同时，在理性中加了点感性化的东西，这即是她强调的作家应该去创造一个独立的心灵世界。不过，王安忆也没把古典小说的必然性和现代小说的偶然性截然对立，而是表现出当代小说家在吸收各家艺术风格时良好的肠胃。她曾回忆动荡的70年代，自己在安徽五河县文化馆阅览室找到一本斯堪地纳维亚小说集，阅览室破败荒废，老鼠在书堆里做

32、窝，后窗栓被人拔开，彳到可人都能潜入。读书环境冷僻，她感觉受到了小说冷僻风格的感染。还有知青间流传着一本普希金作品集，不知从多少双手中经过书页旧极了，可奇迹般的完整，没有一张缺页”。（在偏僻的地方读书）她少时读过苏联作家安东诺夫写工厂的小说，写一个刚到城市的学徒工，母亲在看望他以后，又回到了乡下。在公共汽车上，他满脑子都是这些离别时的黯淡情景。而自己当年形单影独，亦背着琴，乘夜船去南通文工团应试。在五等舱昏暗的灯光下，不晓得下了船会什么情景，一切皆是茫然。她告诉听讲者，这番情景，与安东诺夫作品似乎在恍然间重叠。（边走边读）其实，她颇爰海派小说，如朱瘦菊的歇浦潮（上海的故事），以及张爱玲的花凋倾

33、城之恋鸿鸾禧金锁记，散文公寓生活记趣我读苏青等等，虽认为作品人物“很俗气”，可对张氏擅长写贴肤之感的生活细节，又是欣赏的（世俗的张爱玲）230她接着向听众坦露，在“乱读书”的插队时期，也读过刘真的春大姐、苏联女作家的勇敢，以及屠格涅夫“很伤心”的初恋等24。由此可见，即使在车船劳顿的各地旅途，面对口味迥异的听众，她的思想依然能穿透现实和历史回忆的重重屏障，克服商业性演讲的腐蚀，坚信读书最终是要面对自己的精神世界：少时读书是信赖，有成长经验的读书，会自觉地去芜存精”，选择那些真正的好书。晚年读书，则对作者有了较多的宽容：在持有自己的经瞄口结论的同时，善解并诚挚地去观看别人的人生所得，看到人类无穷

34、多的心灵景观。这时候，我们应当如同相信自己一样地去读书,书会和我们融为一体。我们其实也是在读着自己。25五对作家书库的进一步读解从以上书目可以看出，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及其作家才是王安忆阅读的重头戏。其有力根据，是心灵世界第9讲百年孤独和谈话录。八九十年代，以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为代表的魔幻现实主义，曾在中国当代文坛风靡一时。一度中招的著名作家莫言、陈忠实，都创制出惊世骇俗的新作”，众多作家紧步其后，唯恐落后风潮。以马尔克斯、卡夫卡为代表的西方20世纪现代小说，忽然间变成衡量创作成就的重要标杆。针对此类风气，王安忆第9讲利用自拟的布恩蒂亚家谱表，对百年孤独结构做了拆分，这无疑是她对那个年代文学

35、的反思性回顾。首先她认为,百年孤独等西方现代小说,人物事先经过定义，是抽象归纳的结果，有点像我们过去所批判的说法主题先行.每个人物，不是个别、具体和人性的体现，而是对人的一种普遍性、规律性和理性的概括，作品人物由此成为意图象征，或者叫意图的替身。而我们对复活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人物，却很难归纳和概括。因为他们都有具体的人性，有自己生命的逻辑，在形貌和心理上就像生活中活生生的人一样。其次，她指出，古典小说终究是要创造一个独立的心灵世界，而现代小说在本质上却越来越现实。但那是外表的奇特性越强烈，内心越是现实”的现实，不再具有神话般令人兴奋的光彩，而是一种世纪末情绪。其根本缘由，是科技的发达将神话改造翊

36、!实，大自然的威力和英雄主义在高科技面前荡然无存。传统社会数千里的地理距离,是一个具有宏伟性质的概念；而飞机、火车等现代交通工辟口玄奇的通讯手段，则使这种距离感被极大压缩，随之湮灭的便是文学作品的宏伟感、英雄观和崇高美学。再其次，民主社会固然消除了传统社会的集权和特权，民众声音取消了英雄的声音，每个人都能操起思想的武器，思想却进入了一个大众消费时代。现在各种人生的解药，简直多得不计其数，被包装的大众哲学，竞相走进超级市场，你缺什么就有什么。但这种思想解药一旦吃多，就产生了抗药性，人生哲学的空间被全部占满。王安忆对这一文学趋势表达了强烈的批判：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的结果，其实是极大的虚无而这些现

37、代小说家，是要比大众更深地陷入这虚无境地的。那么，如何破解当前作家创作和读者的阅读困境，她的结论是：严格固定好每个人的位置，考虑怎样建设他们的心灵世界；而唯一途径，就是回到自然回到自然已成为20世纪一个大主题”26。打理完作家书库，我蓦然想起谈话录里的那个著名金句：“我的整个古典文学的阅读都是在那时候完成的。在我看来,这显然是对王安匕阅读谱系的检索式分类，是对她古典主义气质兼现代小说手法创作风格的一个透彻说明。她引述余华的这段话，恰好是这一观点的再度注解：余华曾经写过一篇非常短小的文章，在一个外国文学的期刊上。他就讲到卡夫卡和托尔斯泰，他说托尔斯泰好像是一个银行，也就是说他可以是取之不尽的，可

38、以再生的，不断地不断地在繁生；而卡夫卡就只是一笔贷款。他说得很好，我很同意他的看法。2刀原文参考文献： 1参见拙作当代小说家的“阅读研究”，南方文坛2014年第6期. 2参见周绍明书籍的社会史一一中华帝国晚期的书籍与士人文化，何朝晖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本书以全景视野探讨了从宋代到清中叶中国书籍的生产、发行、阅读、流传与土人文化之间的关系. 32007年前后，王安忆在接受张新颖教授访谈，回顾自己读名著的轶事时，曾谈到过这一情况. 442325王安忆:我读我看，第5页，第34页，第1011页、第1617页、第33页、第188191页，第4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1027王安

39、忆、张新颖：谈话录,第2627页，第29页、第30页，第31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6杨健：中国知青文学史，第128130页，中国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 7王安忆：自述，小说评论2003年第3期. 8茹志鹃：从王安忆说起，王安忆研究资料（上），张新颖、金理编，第392页，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9金宇澄：繁花，第197页，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口213141518192226王安忆：心灵世界一王安忆小说讲稿，第115137页，第140141页，第167页、第172173页，第261页，第259页，第254页，第253页，第257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1617王安忆：剑桥的星空，第28页、第30页、第37页，第55页、第57页、第64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2021王安忆：雅致的结构，第13页，第59页、第62页、第65页、第66页，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年版.